中国手机厂商苦印度久矣

印度的查税风暴终于盯上了华为。

2月15日，印度税务部门以涉嫌偷税漏税为由，对华为在印度首都新德里、古尔冈（首都附近的卫星城，中企云集）及第三大城市班加罗尔的多处办公室进行突击搜查。

当地媒体报道称，搜查人员查看了公司的财务文件、账簿、公司记录、华为的印度业务和海外交易资料，还带走了部分文件。

华为公司的回应证实了这一点，“我们已获悉政府税务团队到访我们的办公室，并会见了一些人员。华为有信心在印度的业务严格遵守所有法律法规。我们将与相关政府部门联系以获取更多信息，按照规章制度全力配合，并遵循正确的程序。”

被查的不止华为

这不是中国手机厂商首次遭遇查税问题，更猛的查税风暴发生在2021年12月，印度财政部税收局的查税行动持续了一天一夜。

从首都德里，到经济中心孟买，再到印度科技中心班加罗尔，20多个地方遭遇突击查税。被查税中国企业包括了小米、OPPO和富士康。这些公司的工厂、仓库、办公室以及一些公司高管住所，还有这些公司的一些分销商，都在突击搜查范围之内。部分公司在印度的高管也受到了讯问。

当地一名官员声称，此次搜查是由于“可靠情报”显示，上述中国公司“隐瞒收入”和“避税”、“做假账”，有些公司账面上亏损，但实际是盈利的。

根据2019年公开报道的数据，绝大部分中国手机厂商在印度都是亏损的。小米印度公司亏损了大约2080万美元，OPPO印度公司的净亏损上涨了约 93%，大约是9669万美元，vivo 的损失是267万美元。亏损的背后是营销费用的增长和对线下渠道补贴的加大。

很快，小米就收到了一张罚单，印度要求小米印度公司补缴2017年4月1日至2020年6月30日之间遗漏的税款，金额高达65.3亿印度卢比（约合5.60亿元人民币）。印度财政部给出的理由是，小米印度公司在进口价值申报中，没有将其向美国高通公司和北京小米移动软件公司支付的专利许可费和特权使用费计算入内，压低货值，违反了印度的《海关法》。

但小米认为，此次的税务问题根源是各方对进口商品的价格认定存在分歧，对包括专利许可费在内的特许权使用费是否应该计入进口商品的价格，这在各国都是一个复杂的技术性难题。

“跨国的大型企业或者高科技企业，在合法合规上一定是很慎重的。”一位国产手机厂商的管理层对数智前线说，尤其是涉及到税收、用工，还有宗教文化，都是绝对慎重，“当我们看到这新闻就觉得可能有其他因素在里面，这不是一个正常的商业逻辑。”

一位要求匿名的国产手机厂商人士对数智前线透露，他专门咨询过在印度的同事，对方告诉他，主要是当地税收部门认为你这个手机值多少钱，就得按多少钱来交税。“但实际上我这个东西不是这个价钱，如果按照他们这个做法，我的利润还不够给你交税的，那我就关门了。”但他也透露，他所在的企业已经和印度当局谈妥了。

复杂的背景因素

“在印度，最大的确定就是不确定。”上述国产手机品牌管理层对数智前线说，“印度既沿袭了英国庞大的官僚体系，又没有沿袭英国这种严密逻辑的法律体系和执行机制。而且英国的官员公务员是很高素质的。”

这种情况也得到了另一位手机厂商人士的证实，“没事就在你办公室里折腾，扣着你的人，七查八问的”。

印度中资手机企业协会秘书长杨述成对第一财经周刊讲述了相似的情况。当地查企业的两类情形：一是查税，由政府市级以上单位或地级最高税务官员来查，征查比较文明，但开罚单额比较高；另一类是印度员工举报的相关调查，比如查中国员工的签证，查劳资纠纷，由多个单位联合来查，相对比较野蛮，直接来包围工厂，限制出入，警察带枪上门等等，至少五家以上企业发生类似情况。

一位国内出海企业负责人告诉数智前线，印度是联邦制国家，各个邦有自己的法律和税收，而这一块是联邦政府和邦政府争夺的关键，也是最混乱的部分。

印度的税收制度非常复杂，比如以GST（商品和服务税）为例，在大多数国家，这个税由中央统一征收，但在联邦制的印度，中央和地方都各自征收。这也给了地方查税的权限。

复旦大学南亚研究中心主任张家栋认为，种姓制度在强化着印度的独特外资观。在一些下层印度人看来，外来投资者是自带光环的，是富人，是不能与穷人计较的，并且还要经常有施舍性举动。华为在印度的工厂还没有建立起来，就先搞起基金会做善事，就是为了适应这种文化。

另外一个背景是经济民族主义情绪上升。在过去十年中，印度贸易自由化水平不升反降。印度与贸易最惠国待遇国家间的平均关税水平，从13%上升到15%，更不用说印度随时可以开征得针对特定产品的临时性关税。

缓解财政压力可能是印度查税的另外一个动机。由于疫情冲击，印度政府的公共债务大幅抬升。从而转向薅中资企业的羊毛。

《环球时报》援引复旦大学国际问题研究院研究员林民旺的话说，印度对中资企业的打压主要是受政治驱动。“关门杀猪”是印度很传统的做法，过去印度跟欧美关系不好时，欧美企业也有过类似经历，很多企业从印度撤出。

2008 年，微软被印度税务部门要求缴纳 70 亿卢比税款。2013 年，诺基亚在印度被征税 3.6 亿美元。印度税务部门搜查了诺基亚位于钦奈的工厂，认定的偷税漏税行为包括向诺基亚母公司支付的软件授权费，这笔收入的税率为10%，最终开出了3.6亿美元的罚款。

最离谱的是李嘉诚旗下长江和记在印度的遭遇。2017年，长江和记发公告称，收到了来自印度的罚款令，要求该公司支付392亿港元的罚款。

此事发生在2007年，欧洲运营商沃达丰收购和记黄埔旗下印度移动通信业务的股权。沃达丰当时认为，这笔交易是在海外进行的，因此无需向印度缴税，但印度认为交易涉及印度资产，一定要收税。

2012年1月，印度最高法院曾做出了长江和记无须在印度交税的裁决，但印度国会很快推翻了这项判决。这也导致出现了上述追缴罚款的一幕。不过长江和记也很强硬，认为印度的做法违反了国际法律。

印度的阳谋

如今，绝大部分中国主流手机厂商都已经在印度当地设厂。而这些在印度设厂的中国手机企业，多少受到了当地政策的引导。

2014 年，莫迪政府提出“印度制造”计划，通过大幅度提高关税来促使外企在印度设厂。2015年3月，印度政府将移动设备(如手机）的进口税率从原来的6%提升到12.5%，对手机SKD（半装散件）进口免关税。

因为印度的手机产业并不发达，限制整机但放开零件的做法，可以让手机厂商把相对简单的组装程序放到印度当地。所以，很多手机厂商都把手机零部件运到当地，然后再利用当地廉价劳动力，组装成成品。

但这条路很快也走不通了。2016年3月印度公布的新财年预算案中，宣布对4种配件（电池、充电器、耳机、数据线）征收29.44%的进口关税，希望引导手机配件实现本地化。根据印度政府的计划，到2020年实现电子产品零进口。然而两个月后，印度取消对手机电池等手机零配件课征29%的进口关税，改以课征12.5%的反补贴税，执行期半年。

2018年，印度将进口手机整机的关税比例从15%进一步提高到20%。这次增税已经是过去12个月里的第三次调整。此前在2017年2月，政府征收10%的进口税，12月增加到15%。

“大家都是希望以市场换取投资和技术，这个都是正常操作。”上述国产手机厂商人士说。

印度是一个庞大的新兴市场。市场研究机构Counterpoint发布的报告显示，2021年印度智能手机市场出货量达到1.69亿部，同比增长11%。而小米、三星、vivo、realme和OPPO分列前五，不难发现，除了三星，剩下四家都是中国品牌。而考虑到印度十几亿的人口数量，依然还有很大的增长空间。